文|Karakush

　　图|衣柜

　　造车猛于虎。许家印用自己的方式又证明了一遍。

　　上周，恒大健康在港交所发了帖盈利预警——

　　预期2019年上半年度录得净亏损约20亿元人民币，主要原因是“拓展新能源汽车业务，处于前期投入阶段，研发等相关费用及利息支出增加。”

　　生怕产生什么歧义，公告里进一步把“主要原因”明确成了“直接原因”：这20亿净亏损就出现在新能源汽车业务上;另一边厢的健康管理业务好得很，“发展保持稳定”。

　　对比去年同期，恒大健康的净利润可有2亿元。新能源汽车凭一己之力把一个挣钱的公司拖亏了。

　　自从去年6月恒大染指贾跃亭的Faraday Future开启造车征途起，亏损就一发不可收拾。2018年，恒大健康在新能源汽车业务的亏损达到17亿元，以致总体亏损14亿元。

　　包括贾跃亭，迄今汽车这个资金密集型行业，已经用实力吊打了无数自恃“不差钱”“能搞钱”而踏入门槛的人：你的资金其实还不够密集。

　　作为行业中人，自是懂得这座山头的恐惧;而直到许家印也被吊打，我们才意识到这种恐惧的纵深。怀抱着对恐惧的敬畏，上周五我从上海打了一个七点的飞的到广州，去南沙看了看能让恒大亏损的新能源汽车业务，到底长成啥样。

　　去年底和FF彻底撇清关系之后，恒大进入新能源汽车的新时代，以年初的第一场收购开宗明义。

　　今年1月15日，恒大斥资9.3亿美元收购了(假装很瑞典的)电动汽车公司NEVS，其背后是蒋大龙的国能汽车。恒大获得了NEVS 51%的股权和多数董事席位，并因此间接持有国能约25.05%的股权。

　　或许是从FF的合作里，恒大学会了一个硬道理：汽车圈不讲君君臣臣，只分你的和我的。你的可能听我的，但我的一定听我的。

　　于是，这次恒大成立了自己的实体——恒大新能源汽车有限公司(现在已经更名为恒大国能新能源汽车集团有限公司)，注册资本20亿美元，经营范围包括能源技术研究、汽车零配件批发、汽车零售、能源技术咨询服务、汽车租赁等等等……又三天后，再成立了四家汽车相关公司，由上面这家恒大国能新能源全资控股：

　　恒大国能新能源汽车销售(广东)有限公司

　　恒大国能新能源汽车科技(广东)有限公司

　　恒大国能新能源汽车(广东)有限公司

　　深涛生活服务(广东)有限公司

　　通过这些公司，恒大完成了接下来的一系列收购与投资。其中规模最大的，就是6月宣布的将在广州南沙建设的新能源汽车三大基地项目，包括：一个新能源汽车整车研发生产基地，一个新能源电池研发生产基地，和一个电机研发生产基地。

　　投资额，达到1600亿(肯定不是一腔头给掉的咯)。

　　这不是恒大在南沙的第一个动作。2018年4月由FF拿下的南沙基地，在双方拗断并拉扯三个月后，达成协议决定由恒大接手。

　　而今年4月，恒大又以底价8.47亿元摘得南沙另一地块，来建设纯电动汽车组装项目。地块位于万顷沙智能网联汽车产业示范园的西北部，灵新大道以北、万新大道以南，宗地编号为2019NGY-2，工业用地，面积85.8万平方米。根据要求，自土地移交之日起，恒大应在1个月内动工开发建设，24个月内建成投产。

　　我们采访了一位接近恒大国能新能源、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(下文会反复出现，且称其为人士桑)。他表示，6月签署的南沙项目中，也包含了4月的这个地块。

　　根据新闻通稿，恒大在南沙的新能源汽车整车研发生产基地，可是要达到年产100万辆的规模的。我所知道的中国排场最大的厂群，是上汽大众在上海安亭的工厂，一共三期，到2018年的总产能为82万辆。始建于……1984年;三期也在1999年落成。想着也不会再扩了。

　　照此计划，有朝一日，南沙怕是要干翻安亭?直教人细思恐极。

　　虽然眼下的南沙还什么都不是。

　　从白云机场到南沙，几乎就是从广州的最北到最南。和我一起行动的，是ACW广州分部的衣柜同学，他驾驶着一辆非常老广式的陈年雅阁，向我介绍道：

　　没事的话，广州人一辈子都不会去南沙。

　　这可能就是南沙迫切地想要引入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原因。没事，就得生些事。

　　而到了南沙，我们又发现，没事的话，南沙人一辈子不会去上面那个地址。就连高德地图也罕见地呈现出了知识盲区：“万新大道”查无此路，“灵新大道”只存在于一个公交站点的括号里。闹市区的行人和商铺老板，都纷纷表示完全不知道“大道”在哪里，一听我外省人的标普，还和我解释：我们一般只叫XX街的……

　　我们权且先向万顷沙的电商港开去。近些年，万顷沙已经成为南沙第一大供地板块，除了汽车产业园，还在推进电商港、物流保税区等等项目，这些势必靠得近才能发挥所谓的集群效应。

　　进入片区就会发现至少画风是对的，各种相似的在建工地，凑近了看才知道是什么，有中铁啊红莲大桥啊。往后的万顷沙是要加持“交通枢纽”光环的。

　　过程中，我们终于发现了打开隐藏路线的入口。

　　跟着路牌兜转，我们开进了一条死路。一位工友模样的NPC向我们表示，你们已经到了。这里就是恒大。

　　路边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卖棚，跟随工地流动的那种。棚主和我们说，来这里有几个月了。有几百号工人，后面就是工人宿舍。这边是一期，那边是二期。

　　从香烟品类来看，棚主是位相当清楚状况的大爷

　　棚主手指的二期，就在马路对面。网络上曾有另一个说法，说是广汽蔚来的选址。结果老板给了一脸“什么玩意儿”式的懵逼表示，都是恒大的。

　　这时似乎恰逢午休结束，成群结队的工友从宿舍区涌出，回到工地开工。

　　我们跟随人流进入园区腹地。

　　你可以看到钢筋骨架已经拔地而起，周围有挖地机和吊车正在作业，不断有各种大型集卡搭载着满员混凝土大柱子进出，但地上仍能看出没有清理掉的前朝遗物，呈现出一派废土科幻感。

　　毕竟是来围观燃烧的经费，我拦下了一位工友大爷，想问问恒大在基层的支出。结果大爷斩钉截铁地回答，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，我不知道自己挣多少钱。

　　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，贯穿于我们询问的几位工友。他们或许是受到了严谨的保密规训。当然，换位思考的话，我也不会很想和蹲在地上拍倒掉的厕所的人攀谈。

　　但还是有侧面可以反映出工友的收入情况，比如开车的档次。有不少人是开车的，恒大工地上的车型，主要是自主SUV，比如哈弗H6、长安CS75、奇瑞瑞虎3、东风风光370、宝骏730、吉利缤越等等等……最高级的，是广本冠道。

　　后来我们意识到，很大程度上，SUV是一种地形刚需。这种路况让衣柜狠狠心疼了一把自己的雅阁。

　　此外，也有相当蒸汽朋克的交通工具：

　　寻思着应该要干个啥，衣柜便掏出了以前珍藏的恒大球衣。足球是恒大多元化版图中最成功的一块，它代表着恒大用大资本实现一种“人有多胆，地有多大产”的成功模式。虽说同样的模式，在冰泉快消和文化产业方面，并没有得到太好的结果。

　　然而，掏出球衣的刹那，竟然下雨了。不知是谁在恫哭。

　　我们仓皇地擦了鞋——这是对雅阁最起码的尊重——迅速回到车上，打算顺势前往南沙的别处制造基地看看。

　　南沙的雨，下得极其随意，落了两滴就停了;就像这里的保安，出门以后才发现，这里其实是有保安管门的，但是进来时互相无视了。这和我们以往偷跑的所有产业园都不一样。恒大有着不寻常的坦荡，大概真正忙碌的人，是不惮于外界问东问西的。

　　恒大在南沙的整车基地，应该还有一处，就是FF的遗产。我们致电南沙开发区投贸局询问具体位置，然而对方并不清楚具体在哪里，并且反问：网上查不到么?

　　网上查到的信息，其实不大准确。比如，在2018年的一则媒体报道中写着，FF的地块毗邻新广七路，但给出的地图却显示在沙尾路旁;而经过我们的实际绕圈，其实和沙尾路相交的是新广九路。

　　按照综合起来的线索寻去，结果我们两次踏入了同一条“死路”。“死路”其实就是传说中的沙尾路，以此为界，FF的地块也就是先前小卖棚主指向的“二期”。

　　建设从沙尾路的尾部开始，两块地同时进行，而在路口处还是原生态农作物风貌区。

　　据说每一个旅游博主都绕不开这样一张打卡照……

　　除了南沙，恒大通过入主国能，还顺手拥有了瑞典特罗尔海坦研发制造基地、天津基地(已投产)和上海松江基地(在建)。

　　几乎和南沙项目前后脚，恒大还宣布在沈阳投资1200亿元再建设一个新能源汽车三大基地项目，也是包括了整车研发生产基地、轮毂电机研发生产基地和动力电池超级工厂。

　　此外，恒大在郑州也规划汽车组装厂和锂电池厂，预计占地超133万平方米，项目将于4月奠基，6月开始动工。

　　整个上半年，恒大还先后入股柯尼塞克，并与其组建合资公司;入主电池技术公司卡耐、轮毂电机技术公司荷兰e-Traction和英国Protean等等。并且毫无收手的意思——

　　7月23日，恒大又与德国hofer动力总成集团在德国成立合资公司恒大hofer，将开发应用动力总成核心技术，并在中国打造研发生产基地;7月28又与国家电网合资成立国网恒大，聚焦社区停车库车位的智慧充电服务。

　　人士桑告诉我们，现在还不太方便透露，但态度是恒大肯定要做汽车，并且持开放的态度，有好的标的就肯定想要，甚至也不排除新造车企业。下一个投资的具体选择方向还没有很明确，但合适就OK。

　　今年3月，许家印曾对外立下过Flag：“恒大将力争在3-5年内成为世界规模最大、实力最强的新能源汽车集团。”

　　我们可以从恒大的投入看出几个特点，时间短，金额大，并且力图覆盖全产业链。如果算上去年入主广汇，那就是还打通了经销。

　　这似乎是对许式flag的一种有力自证。

　　但是细看则能发现一些bug，比如来势汹汹却没什么章法。以和科尼赛克的合作为例，虽然名头很响，单车售价超过2300万元，但是从产业来说是年销量十几台的汽车作坊公司，并且公司技术和新能源汽车没啥相关性。

　　同时，相关部分所呈现出来的品相，也很糟糕。比如今年6月29日下线的国能93车型，并体现不出什么实力。敝司曾在当时出过一篇《你这车配不上恒大两个字》，可以点击感受一下。人士桑向我们解释了背景，“在恒大收国能之前这辆车就已经有了。公司答应下来了，也就硬着头皮往上上了。”

　　这种关联处理的刚需，也是实属无奈吧。但在眼下，却加深了外界对地产跨界造车的动机怀疑，认为仍旧是为了拿地干房地产的主营业务。

　　对此，人士桑指出，你们敢想，恒大都不敢想。

　　从房地产的角度来看，工业用地、商业用地、住宅用地，属性是完全不一样的。你拿了工业用地去建房子，政府肯定不同意的，盖了住宅肯定就违规了。“可以去土地管理局查，这个是没办法做假的。政府也很敏感，批地的时候都是有规划的，相当谨慎。”

　　同时，拿地的成本其实非常高，而后期的研发投入比拿地成本还要高。“比如，我拿100块钱拿地，我研发70块，人员50块，还有其他的东西，运营、投产、建厂60块。总的来说，我花的钱是比拿地贵的。”

　　按照这种说法，造车对于地产公司来说，吃力不讨好的咯?干他干嘛呢。

　　比如这次亏损，虽然目前还是盈利预警，对全年的影响也难以估计。但人士桑透露，投资新能源汽车，在恒大内部也是遭遇压力的，尽管压强还好。

　　“恒大整体的盈利还是不错的，汽车这块确实需要投入很多，现在还没有到丰收的一个时候。成与不成现在都现在说都太早，没到那一天谁都不知道。蔚来还投了那么多呢，所有的初创汽车都是这么个情况。大家情况都差不多，也就是有些多有些少，恒大其实还相对还少呢。”

　　只是这样的好心态能持续多久，其实不太乐观。相比之下，汽车是一个周期长还不挣钱的产业。以恒大健康来说，去年毛利率是36.55%，2017年则高达63.7%。汽车企业很少见到这样的毛利率，更不要说恒大想干的规模。我们对比一下丰田的……

　　过去十年的数据

　　但房地产想要转型的刚需是不可逆的。这源于自身缺陷：一是这是个强周期、行情敏感型行业，即便是大企业也未必具备完全的抗力;二是这是个有天花板的行业，当城市化率达到70%，房地产市场会萎缩。所以，除了新能源汽车，许家印还计划在生命科学、航空航天、集成电路、量子科技、人工智能、现代科技农业等等领域进行投资。

　　而跨界汽车，也不算是一种中国地产特色魔幻。去年11月，全球房地产业界排名第一的布鲁克菲尔，也通过旗下的风控公司以132亿美元收购了江森自控的动力电池业务。分析师是这样认为的，“他们看到了一个可能有回报的赚钱机会。”

　　一门生意，当然有上下限。上限各有各的理想，下限无非都是想赚钱嘛。那些现在有资格和你掏心掏肺谈造车初心的，最初也不会超过这四个字吧。

　　再忙也不能忘记扫黑除恶